[小札] 雪山獨行

進入山林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


山嵐排山倒海而來，人只能聽命地進入這陣薄霧之中。在往三六九山莊的路途上，雖然看見許多山羌排遺，但倒也不以為意。盤算著早點進山屋休息，我拉高了衣領不自覺地加快腳步。未料幾分鐘後，前方的薄霧中隱約出現了一頭獸，我警覺性地停止動作，稍微觀察後發現牠只是旁若無人地吃著箭竹，似乎無害。接著沒多久我突然回過神來，心裡頭大喊：「阿！是山羌」。


大概是某次看了些有關雪山的事情，這陣子突然懷念起雪山的一切。說到底要不是現在這份工作多休平日，我也難得獨自上山。這次的行程沒想太多，憑著莫名的召喚（？），計畫了一個好天氣、一班開往梨山的早班公車人就來到雪山的大門，武陵農場。


武陵農場距離登山口有些遠。背起背包後，心想大不了今天就慢慢踢林道睡七卡。走在秋日的艷陽下，對向來了輛正要下山的得利卡，只見司機林大哥搖下車窗問我要去哪，沒多想就好心地提議將我送到雪山登山口。我大聲說了句「好啊！」，跳上車後隨即就是一連串的道謝與閒聊。就算只是一面之緣，在山上走跳的人多重視人情，總毫不吝嗇地對需要幫忙的旅人伸出援手。


因為意外的順風車，抵達登山口還不到正午。盤算了一下腳程，心想或許今天拚一點可以推到三六九山莊。於是向替代役男報備後，儀式般地逆時針繞行大水池四分之一圈，我正式跨越雪山的疆界。



再會登山口



這支七卡山莊的指標到底佇立多久的時光



每每踩在松葉鋪設的路徑就知道人已到雪山


雪山還是一樣的令人懷念。二葉松的落葉佈滿了連綿不絕的階梯，暗示著秋季並未遲到。我與一路一直與我同行的德國青年對談了起來，淺談之間發現他是第一次來台灣爬高山，我很好奇24歲的他為什麼會選雪山，結果答案只是剛好來這裡（為什麼外國人都這麼隨興……）。我和他說雪山是一座很美麗的山，也是開啟我登山健行的啟蒙導師，她不會令你失望。只是再怎麼美麗的山也都有風險，在七卡休息時我發現這位外國青年帶的東西太少，評估自身的裝備無法協助，決定讓他跟著一群來自台北的壯年隊伍，一方面是他不用顧慮我的腳程，同時一路上也還是有個照應。於是在七卡與眾人告別後，我回到我的獨行路，再度往山裡走去。



哭坡起雲霧


是的，山不會令你失望。在午後雲霧逐漸奔騰而上之時，整座山只聽得到風聲與自己的心跳，你能夠感受著一種來自山林的脈動。哭坡不困難，調好呼吸小心慢行應該還好，只是當高度逐漸與雲同高，眼前的風險是進入了霧。一邊暗自祈禱別下雨，一邊收起相機決定一股作氣直奔三六九山莊。踏上稜線後山徑爬升趨緩，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速度，正感覺一切都在控制之下，前方的霧中好似有一個正在移動的物體。


我本能地停下腳步，思索我下一步應該作出怎樣的動作。緩慢接近發現原來只是隻小傢伙（還好不是熊），看著這頭獸旁若無人地吃著路邊的玉山箭竹，心裡頭放下一顆大石。沒多久我回過神來，眼前的小傢伙不就是山羌？雖然看見山羌也沒什麼了不起的，但印象中山羌很膽小，大多時候只看到牠逃跑的窘態（就是只看到牠的腳跟附近的植物在動）以及叫聲（有點像狗叫聲）。如此近距離的看見山羌倒是第一次。


「是因為霧氣讓他的戒心變低了嗎？還是……」我思忖著。山羌看到我也沒有退後的意思，從頭到尾只是默默地看著我一下，然後動一動耳朵繼續吃著路邊的箭竹。大約維持了幾分鐘之後，這小傢伙突然想起什麼的往前走了幾步，我也隨著他的腳步往前走一些。大約這樣走走停停步行50公尺，這位優雅的雪山使者突然往右方的雜林下切，逕自終結了這場觀察實記。


雖然路程上有點耽誤，但抵達三六九山莊還不算太晚。或許是有點受涼，也或許這陣子的作息不正常，身體出現些輕微高山症的症狀。簡單煮點晚餐之後，找個喜歡的位置就隨意躺平。不久之後感覺有一群人進到山莊裡來，不用睜開眼也知道是那群來自台北的壯年隊伍以及德國青年（心想他們也平安到達這裡了阿）。然後半夢半醒之間，一群人又摸黑出發，應該是打算在深夜裡穿越冷杉黑森林到雪山看日出吧……。



早安，桃山



整個三六九山莊都是我的 XD



朝陽灑落稜線


經過一夜的休息，高山症的症狀已經舒緩不少。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看著桃山山形與東方朝陽，突然有一種「整個三六九山莊都是我的」的錯覺。這一刻的寧靜美好，讓我好像有點知道為什麼有些山行者會獨自入山與下山。清晨的高山陽光讓人溫暖，當下覺得這就是最美好的登山時刻了。縱然生活總有瑣事煩心，也非所有事都盡如人意，但好在生命中總有美好時刻能稍稍慰藉。想到這點我突然笑了起來，望著四秀稜線我決定不登主峰（又誰規定登山一定要上登頂？），下山，結束了這趟心靈滿載而歸的雪山獨行。



一顆桃子敬桃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