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小札] 1766，往南方澳

馬賽郵局，位於蘇澳鎮。攝於2009年11月。


方才還在人聲鼎沸的市府轉運站，只不過過了一個短暫的午寐，現在卻正站在協天廟的後大門。在等待過斑馬線的三十秒間，我看見湛藍的天空伴隨著漫不經心的幾朵白雲，隨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，反覆確認空氣氣味的成分，這下，我才確定我人真的是在礁溪。慢步走至協天廟廟前，這裡的戲棚還未拆除。此時我突然想起前一天是關聖帝君的生日，於是在恩主公雕像之前，第一句便是為昨日沒來訪感到抱歉。下一步，我雙手合十，緩緩地道出後日的錐麓古道可以一切順利，家裡一切平安。


離開協天廟，我正在思考是要走回火車站搭火車還是就在這裡等待公車，恰好1766在遠處緩緩駛來，我便和一位阿公級的旅客一同上了這台公車。其實我還蠻喜歡搭公路公車－－簡單來說就是跨越不少鄉鎮的公車。這班公車是從頭城發車，基本上沿著舊台九線行駛，也是宜蘭境內發車頻率最高的路線（不過雖然如此，公車發車間距也要半小時才一班）。


起初不過是幾個老人在車上和司機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，到了四城之後有一對情侶上了車。這無傷大雅，幾乎車上所有人都將之當作空氣。過宜蘭河，公車開始駛進宜蘭市市轄的範圍，這時有一對往武荖坑的母女上了公車，接著到了中山公園，有一個瘋子上了公車，公車司機突然咆哮道：「你給我坐後面喔，還有不要亂罵人。」只見這瘋子敷衍了幾句便往後走，嘴裡喃喃自語。


我在公車前頭的反射鏡瞄見司機的眼神，他和那對母女藉由這面鏡子無奈的說：「之前這個瘋子喔，在公車上見陌生人就罵，所以看到他都要下手為強啦。不過說也奇怪，為什麼他今天會在宜蘭，以前都是在羅東搭車的阿。」也可能因為這席話，所以車上的氣氛又回到方才的自在，自此後那對母女便和司機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。


進了舊宜蘭城，大部分的老人都下了車，在火車站前又有一組新旅客準備上車，他們是一位年輕女子和輪椅老人的組合。因為這非常的不方便，起初司機一直勸他們不要搭公車，不過過了一會我見到年輕女子將輪椅老人緩慢的撐起、抱起，然後引他到最近的座位上，隨後以一個快步將輪椅收起放在座位旁。司機有一句沒一句的說她影響大家時間，那位年輕女子在全部整理好之後便站在走道的前頭，以一個微微的鞠躬說道：「很抱歉影響大家的時間。」老實說我有點訝異，因為這種動作跟車掌小姐並無二異。由於這對新旅客取代的母女剛才坐的位置，司機便開始了話題，問那位年輕女子的身分。


「阿你是他女兒喔，還是媳婦？」問第一次，那位女子不回覆。再問，女子回覆：「這年頭有這麼好的女兒或媳婦就好囉。」只見司機秉持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問：「阿你是她的誰？」一次，沒有回應。兩次，依然石沉大海。第三次，那女子用近乎全車的人都聽到的聲音大喊......


「我是她老娘！問這麼清楚做什麼。你徵信社的嗎？」


到這裡我根本就已經控制不住我的嘴角。我暗笑司機大哥也太不會看人，這一看不就是大陸外籍新娘的組合嗎。沒多久，司機依然用前方後照鏡尋找可以對話的旅客，於是他對我無奈的比了個鬼臉，然後交代我要顧一下輪椅，以防煞車的時候飛了出去。


好似是幾分鐘前的事，公車卻已經行駛至蘭陽女中站。我走過那對母女、那只輪椅、那對老少情侶到前頭刷了悠遊卡。有時候我覺得公車上可以往外看見一齣電影，可以向內看見另一種社會－－只不過該是時候離開這個次世界了，於我按了下車鈴和司機道別，當前頭的車門再次打開，我便悠然的離開這部故事。